晴時多雲

人物專訪》陳耀昌用小說診斷歷史—浪漫書寫理性編織島嶼史

陳耀昌生性浪漫,寫起歷史小說考據嚴謹,完成多部小說串起台灣島嶼史。(記者劉信德攝)

採訪◎記者藍祖蔚 整理◎記者楊媛婷 攝影◎記者劉信德

陳耀昌小說手稿也是文理清晰,將人物關係繪作樹狀圖方便書寫。(陳耀昌提供)

陳耀昌著作《傀儡花》將翻拍成戲劇,被公視選為旗艦歷史劇。(記者藍祖蔚攝)

他靠血液學和骨髓移植起家,專業就是拿針「刺」病患,他的筆比針更尖更利,他用雜文集《島嶼DNA》解鎖台灣人血液裡蘊含的百越、平埔、白人或阿拉伯的密碼,甚至更因為周杰倫罹患僵直性脊椎炎,不用當兵的新聞,發揮血液專業,發表周杰倫的先祖應有荷蘭人血統的大膽推論,亦用歷史小說《福爾摩沙三族記》、《獅頭花》、《傀儡花》訴說台灣島原漢與外來民族的千古風流。

總被友人形容浪漫感性的陳耀昌,寫起小說卻是考據嚴謹,走進友人特地為他闢的工作室裡,桌上、櫃裡堆疊的都是寫作要參考的台灣歷史資料與原住民族誌,嚴禁外人觸碰,「不是怕你看,而是怕你弄亂了。」熱中於寫作歷史小說的陳耀昌,曾經在《福爾摩沙三族記》裡的尾聲自敘:「古蹟,是可以考據的。考據,是歷史學家的事。而把故事寫出來,是小說家的事。」近七十歲的陳耀昌誓言,他要用筆讓更多人知道那些曾在台灣土地發生過的人事物。

問:你是台灣血液脊髓研究移植的第一人,即使退休了,每週仍然有四天持續在各大醫院等開門診,忙碌的醫師專業對你的寫作有何助益?

答:

寫歷史小說必須蒐集許多資料,就像撰寫醫學期刊論文一樣,同樣也得引申許多背景文獻,另外,醫學研究的重點在於提出創新論點,以文學來說,就是得要有新梗,套用在寫歷史小說也是一樣,所以我寫歷史小說重點就在翻案,從中寫出趣味,找出大家不知道的事情或秘密。說實在的,正因我是醫生,從門診中獲利極多,因為看診就會認識很多人,有的人會提供我追尋史料的線索,有些人則是會帶我去探查歷史現場,最重要的是,因為我是醫生,收入還不錯,讓我沒有後顧之憂,可以抽空寫作,我的《島嶼DNA》這本書賣了一萬多本,版稅最多五十萬吧,要做專業作家根本無法應付生活開支的。

像我寫的醫學論文四十多個人看過就算很多了,而且想看的、會看的都是醫學菁英,影響力卻遠遠不如小說或散文;藝術工作就不同,完成一件藝術精品,不但看的人多,還都能夠流傳人世,尤其當小說被改編為影視作品後影響更大。我寫小說時都很強調故事和意象,希望能夠進一步改編成為戲劇電影。我個人最佩服大衛.連這位英國導演,他擅長用小兒女的故事書大時代,所以我的故事雖然以台灣史為背景,卻也常加入愛情的元素,畢竟故事太單調就會沒人想看。

實證考據來翻案 人情味還原歷史現場

問:寫歷史小說講究的是不背離史實,《傀儡花》描述一八六七年美國羅妹號在台灣恆春外海發生船難,因遭排灣族出草誤殺,當時美國駐廈門領事李仙得便親自來台與原住民欲交涉訂約,遭拒後,美國派海軍遠征卻戰敗而歸,這場戰役距今已逾一百五十年,您是如何還原古戰場的情境?

答:

為了這段台美首度接觸與簽訂國際合約的歷史,我翻找了美軍攻台、李仙得後來談判的一堆史料,不過史料就是史料,要成為歷史小說,需要加上想像力與對白,歷史小說最難的是大架構不能錯,但細節則是可以有出入,像是我在《傀儡花》裡虛構了客原混血的潘蝶妹一角,透過蝶妹與李仙得相戀,帶出時代脈絡。為了寫書裡戰爭的場面,我寫作時一定都會拿出屏東的地圖,並配合季節海象推算可能的行船、行軍時間,甚至我也親自走了一趟,實際觀察地形與地勢,想像彼時戰艦開到屏東海岸時,究竟要經過多少時間才會通報到部落,這些細節我都力求精確,畢竟如果相差事實太多,實在很漏氣。實證醫學就跟實證歷史一樣,如果說醫生得依據病徵診斷一個病,用小說重建歷史現場時,也同樣要有憑有證,不能信口開河,所以只要遇上假日,我一定都到全台各地走,不是為了旅行或是看看風景,我最愛走訪的地方就是廟宇與墳墓,因為只要有廟或有墓,背後就著許多故事,那些都是台灣的歷史。

問:台灣廟宇不但多,祭拜的神明類型也多,有神有祖,有公有婆,你從廟裡怎麼找尋歷史軌跡呢?

答:

台灣的寺廟表面是宗教處所,內裡卻有歷史底蘊。台灣的廟有三個特徵,和中國的寺廟截然不同,首先因為台灣早期漢民得橫渡黑水溝,所以台灣的廟可以說展現移民世界的宗教觀點,因為必須渡海,所以拜媽祖祈求航海平安,到達台灣後,則希望勿有時疾疫病,所以多拜保生大帝,生活一段時間落地生根後,則拜祝生娘娘希望庇佑眾人能安居樂業、生養不息,這些寺廟反應強烈的移民精神,畢竟在當時漢民來到台灣,被形容是「六死三留一回頭」,可見一路多險峻。

其次,也是因為渡海極為危險,便常常出現找不到家屬的屍骨,當時人們就將這些無主屍集中撿拾埋葬祭祀,並稱其為「萬應公」,而後成為如十八王公廟等萬應廟,萬應廟在台灣非常多,但福建等地卻幾乎沒看到。

最後則是台灣廟宇祭祀的主神也能看出時代更迭,如明朝的神到清朝可能就被汙名化,像是在鄭成功時期,因為延續明朝習俗,以北極星為背景的玄天上帝多半被視為國廟,施琅滅了鄭家後,玄天上帝就被清國汙衊為是一個殺豬的屠夫,全力打壓。另外,新營的太子宮廟,拜的不是三太子,而是鄭成功的長子鄭克??,但因清國來後,台灣人不敢明目張膽追念鄭克??,只好託言改祭。另外也因為台灣話欠缺文字對應,所以傳承時經常會有語誤,例如「大眾廟」應是「大將廟」之誤,因為台語唸起來都一樣,又例如台南有間廟叫「總趕宮」,祭祀軍艦守護神倪總管,這位倪總管原來是開漳聖王陳元光麾下的四大將軍之一,就因口誤以訛傳訛,最後從台語發音的「總管」變成「總趕」。

爬梳廟宇脈絡 明清出發重建台灣史觀

問:你在台南出生長大,台南廟宇特多,傳說也多,如今,你的寫作得力於台灣廟宇的滋潤,是不是冥冥中有種祖靈召喚的感應?

答:

確實非常神奇,童年的點點滴滴就這樣餵養了我的寫作靈感,從醫生跨行寫小說,真的有一種被召喚的感覺。

問:為什麼您這麼執著於重寫台灣史?甚至你也不像其他歷史小說家一樣致力日治時期的人事物,而是把時間軸線往清國與明鄭前推?

答:

過去我們熟悉的史觀都是以中原為核心的陸權史觀,不僅將台灣視為邊陲,更對這塊土地上的原住民視若無物,我寫歷史小說就是希望能以台灣為核心,重建台灣的史觀。更要說出原住民過去與洋人、清人、日本人間的故事。我的這三本小說就是寫出原住民的三部曲,當我寫(荷蘭末代台灣長官)揆一或是李仙得時,就是認為台灣人應該要重新認識他們,重建台灣史蹟的過程裡,我發現台灣近代歷史消失的程度超乎想像,至於日治時期的部分,因為史料齊備,已經很多人在做相關論文的研究,我會以日治前的台灣為歷史小說書寫背景,主要還是因為我對這個年代最有興趣。

問:《傀儡花》已被選為公視旗艦的戲劇龍頭,你有什麼期待?

答:

身為作者,當然會期待能夠忠於原著,但為了戲劇可看性,多少還是可以更動的,我最大的希望是,大家看了電視劇後會想來讀讀原著,進一步了解原住民在世界史上的坐標與重要性,也讓原住民知道他們的祖先當初有多麼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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