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藍祖蔚專欄》電影圈啊... 別讓石黑一雄走

電影版《別讓我走》實體化了小說中的卡帶封套。(取自網路)

◎藍祖蔚

文學諾獎得主石黑一雄。(美聯社)

長日將盡大賣 別讓我走慘敗

「以後,我就寫一些無法改編成電影的小說吧。」二○○五年,石黑一雄的小說《別讓我走》拍成電影後,影評口碑不俗,票房卻不如人意,台灣片商甚至直接發行了DVD,連院線都不上了。

很多電影人喜歡改編小說,改編成績卻往往不盡理想,讓小說家傷心氣憤。石黑一雄的《長日將盡》則是例外,小說精采,電影亦佳,相得益彰。《別讓我走》眾星雲集,票房卻失利,面對媒體探詢,石黑一雄點出了文學改編電影經常遇到的落差。文字描繪的世界留給觀眾很多自行想像的空間,電影創作的人物、美術、話白和音樂則要清楚著相,不容模糊,難免就限縮甚至扭曲了觀眾的想像。

《別讓我走》的主角Kathy是位複製人,此生的使命就是成年之後要將自己的器官移植給罹病的人,人生既灰澀又絕望,她珍藏著一捲卡帶,不時反覆播放〈別讓我走〉這首歌,最愛歌手唱起「別讓我走……寶貝啊寶貝……別讓我走……」的副歌,小說取名《別讓我走》,書中又有一首〈別讓我走〉同名歌曲,顯然就是畫龍點睛的關鍵。石黑一雄特別註明Kathy聽歌時,想像著有位極難懷孕的女子終於產下一子,欣喜若狂,卻又擔心嬰兒可能生病,或被人強行帶走,才會反覆唱著「別讓我走……別讓我走……」,石黑一雄還強調這是首旋律緩慢,適合半夜聆賞的美國歌曲,至於歌者是誰?歌曲該怎麼唱?就任憑讀者想像了。

小說可以含糊留白,但是電影不行,要用歌,就得詞曲並茂,讓觀眾清楚聽見,於是美術設計特別製作了一張「黑夜之歌」的專輯卡帶,就擺在Kathy的床頭邊,卡帶封套用了一張手裡叼菸,身披毛裘的歌手圖片(見圖,取自網路),儼然歌手Judy Bridgewater的專輯,其實樂壇並無此人,一切純屬虛構,手法像極了波蘭大師奇士勞斯基在《雙面維若妮卡》中憑空捏造出了一位古典音樂家,用動聽的音樂混亂了虛實,創造了真假難辨的迷離幻境。

兩部小說改編電影 都有音樂畫龍點睛

石黑一雄宣稱他很尊重導演Mark Romanek的用心改編,但他心頭有憾,因為小說中明明寫著「寶貝啊寶貝」,電影中的歌詞卻變成了「達令啊達令」,還要抱來吻去,從母子關係變成了情人關係,明顯是導演誤讀了,而且意境丕變,石黑一雄才會拐彎抹角表示說他應該去寫一本很難改編成電影的小說。文字世界寬廣任人悠遊,影音世界卻必須精準對位,不容含混,色相世界綁手綁腳,作家因而格外珍惜文字的想像空間。

不過,石黑一雄從不諱言創作靈感往往得力於他人的影音作品。例如《長日將盡》的管家男主角安東尼.霍普金斯,就脫胎於大導演柯波拉成名作品《對話》的竊聽高手金.哈克曼,他只管盡心盡力竊聽情報,至於長官要據此怎麼胡作非為,他管不著,也不想管;《長日將盡》的管家襄贊主人斡旋國際大事,睥睨自得,卻也眼睜睜看著官員放縱納粹坐大,誤國誤民,那種心態,儼然就是《對話》主角的變奏曲了。

石黑一雄創作《長日將盡》時,嚴令自己不見客,不看信亦不回信,每天早上九點開始埋首寫作,除了吃飯散步喘口氣之外,一直寫到晚上十點半,花了四個星期的時間就完成了這本名著。至於最後要交代忙於公事誤了青春的管家,想要捉住昔日戀情的告白談判,更是在聽到歌手Tom Waits用了低沉粗啞的濁音唱出訣別情歌「Ruby’s Arms」後,頓時落筆有神,一氣呵成。

石黑一雄的告白呼應著美國名導演賈木許的名言:「世上沒有原創這回事。」也像法國名導演高達所說的:「重點不在你是從哪兒取材的,而在於你要帶領它們走向何方。」藝術家只要誠實,就能昂首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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