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我們用歌聲呼叫反核與海洋─貢寮海祭17年

貢寮海洋音樂祭吸引大批樂迷朝聖。(資料照)

「海祭一七,颱風一起」,每年的海洋音樂祭,始終擺脫不了颱風的糾纏,今年亦因此順延一週。然而海祭除了音樂,還有背後的核四電廠,還有一度流失又復生的沙灘……。

舒米恩曾在海祭獻聲力挺反核,身上貼著「核電歸零」標誌。(崔愫欣提供)

海洋音樂祭現場曾飄著「我的音樂不插核電」的氣球。(崔愫欣提供)

◎崔愫欣

海邊辣妹高舉氣球與標語支持反核。(資料照)

海祭已經十七年了,一個官方舉辦的音樂節可以維持這麼久,不因政黨輪替而腰斬或改名,在台灣可以說也是一個奇蹟了。很大的原因是,這真的是一個極受歡迎的音樂祭,每年有數十萬樂迷朝聖,也是新生樂團亟欲爭取的舞台;不過這十七年來,圍繞海祭的不只是音樂,還有在地環境與文化發展的問題,值得深論研究,卻也是觀察台灣大型音樂節發展常被忽視的面向。

文化週報日前邀稿,有點驚訝竟有媒體願意探討這方面的問題,但也有點惆悵,竟然不知不覺就十七年了。回頭翻找二○○七年在中時副刊上曾寫的一篇有關海祭的文章,想起我與海祭的淵源:「一切都從二○○○年的夏天開始。待在這個安靜的漁村,拍著一部似乎老是拍不完的紀錄片,說實話,我從未想過,喧囂的搖滾、數以萬計的青年與無限的商機,會跟這個地方有關。當一向寧靜的貢寮海邊,在風聲浪聲中響起陣陣樂聲,當許多樂迷風塵僕僕地來到海邊,就連村子裡的阿公阿嬤都好奇,這些年輕人到底是為什麼而來?」

海祭呼應也鼓舞反核風潮

海祭第一年舉辦時,貢寮的反核運動已經有十二年的歷史了,當時我還是一個研究生,帶著攝影機進駐當地,記錄貢寮居民從一九八八年開始反對核電廠的抗爭故事;二○○○年台灣第一次政黨輪替,民進黨取得了中央政府執政權,卻無法將核四廠工程停下來,引發了核四停建又續建的政治風暴。當時的台北縣政府推動「一鄉一特色」地方產業發展政策,縣府新聞室與角頭音樂一同打造了海洋音樂祭,雖然音樂與在地產業並沒有什麼關係,但在沙灘上舉辦音樂節卻是一個極佳的創意。

當地居民正因核四威脅及觀光蕭條感到困擾,福隆一度吸引萬人的沙雕活動也因沙灘流失不再舉辦,海祭剛到貢寮時,地方是歡迎的,覺得可以讓逐漸沒落的漁村引人注意。

但隨著海祭越辦越大,吸引越來越多人參加時,問題也開始浮現,嘉年華會式的祭典到底是帶來繁榮?還是模糊化在地的發展與環境問題?從第一屆只有一天、到二○一一年擴大到舉辦五天;從八千參與人次,到近年突破五十萬人次,十多年來,招商規模、企業廣告與攤販數量也越來越龐大。如此一路走來的貢寮海洋音樂祭,對地方人文、生態起了什麼樣的作用?

海洋兩字在這裡似乎變成一個普遍化的名詞、一片美麗的背景,音樂祭的活動規劃上並沒有直接接觸到環境問題,台灣的海岸議題絕不只是呼籲民眾不要在沙灘上亂丟垃圾而已,雖然海祭連這一點都做不到。

台灣因長期過度開發僅剩三分之一的自然海岸,不但面臨開發的壓力,過度水泥化、工業污染等都是亟待關注的海洋保育議題,也許這些議題都太過沉重,不該是音樂祭應該承擔的,但最最敏感的還是東北角這片海岸的特殊性,這裡是核能四廠預定地,一個龐然如怪獸的巨大工程就在音樂祭舞台的背後,讓人無法視而不見。

有一種歷史說法指出,在貢寮辦音樂祭,本身就帶有反核意識,讓民眾可以溫和地認識反核議題,但沒有人跟貢寮居民證實這種用意,每年最想在海祭凸顯核電議題的是當地反核自救會成員,常無比焦慮藉由海祭來發聲,期待著前來參加音樂活動的年輕人願意關注。

但當地居民卻並不一定也樂意談反核,擔心影響生意、影響發展,擔心讓縣府與主辦為難,因為至少他們肯辦觀光活動改變現狀,過去執政者根本什麼都不做。這種在地矛盾,也讓環保團體除了在音樂祭中擺攤,召集義工到現場發送文宣傳達反核理念,也試圖以溫和的沙灘流失連署,爭取認同。

海祭催生了諾努客文化行動

從二○○○年開始,伴隨著無數樂團的成長、核四工程的起起伏伏、沙灘的流失與改變,以及環團自第三屆起從未缺席的反核行動,成功地讓海祭擺脫不了反核議題,海祭可能是許多樂團站上大舞台的第一次,也可能是許多音樂人接觸環境議題的起點。

《貢寮你好嗎?》紀錄片完成後,二○○五年開始巡迴放映,更在海祭前,於The Wall辦了一場特別放映,邀請了許多參與海祭的音樂人參加。薄荷葉樂團的鼓手鄭凱同、主唱林倩,串聯獨立樂團、樂手發起了「愛音樂、救沙灘」連署,說服上台表演的樂團一個個公開表態,貼上反核的貼紙,穿上海祭設計師蕭青陽特別為此行動設計的No NukeT恤,929樂團的主唱吳志寧更為此創作了一首關於反核的歌。那一年的海祭實在令人印象深刻,除了難得遇到三個颱風攪局之外,活動期間的珍貴過程,都被記錄在那一年的海祭紀錄片,郭笑芸導演的《海棠、馬沙與珊瑚》(二○○七台北電影節最佳紀錄片)。

沙灘因核四碼頭工程嚴重流失的問題,終於在數年的努力下,獲得樂界的響應,也引起輿論與政府的重視。二○○八年,行政院指示組成專案小組調查,然後首次承認核四工程的確是影響因素之一,但政治現實上,核四不能不建,以致只能持續從別地運沙養灘;兩年後,海岸抽沙工程告一段落,沙灘流失趨於緩和,但始終沒有恢復原狀。

我每年在海祭擺攤宣導與串聯的心情是複雜的,眼看舞台後方的核四廠逐漸而起,活動也逐漸商業化,貢寮人反核的心聲,一年一年淹沒在政治人物的口水和權力鬥爭中,漸漸微弱下來……。在此聚集的數十萬群眾在狂歡之餘,仍然對反核主張不甚了了,我們這一小群人堅持在此的微弱呼聲到底有什麼意義?在檢討與反省之後,二○○九年,海洋音樂祭十週年,我們不再期待海祭的大舞台,決定在貢寮舉辦一場自己的音樂祭,並與鐵馬影展合作放映環境紀錄片,沒有商業行為、沒有多餘的包裝,用素樸的方式支持貢寮人的「諾努客」(No Nukes)精神,陪伴他們繼續走下去。

面對未來核四可能運轉後的重重挑戰,我們更想要跟在地民眾對話,而非參與海祭的大眾;更想要讓在地人聽見獨立音樂,而非外地來的觀光客。

資源簡陋的「諾努客音樂祭」,只吸引了數百人,但激發出很強烈的地方經營企圖。二○一○年更有年輕人與藝文創作者組成諾努客走唱隊,巡迴貢寮各村表演,甚至出現了農產市集,讓在地反核運動獲得鼓勵,從低潮中重起爐灶開始運作,多年來的在地文化行動,終於累積了一點成果;緊接著,二○一一年日本發生福島核災,讓反核的焦點瞬間轉移到全國性的反核運動。

二○一二到二○一三年,反核運動攀上了高峰,藝文界紛紛投入,五月天反核!林志玲反核!竟然連影劇版的明星都在反核!很多人以為這些名人反核不過是消費、是潮流,但卻忘記了反核運動過去二十多年來在社會埋下的種子,也不知道海祭竟在歷史上扮演了重要角色。五月天與友團四分衛、脫拉庫,其實在二○○五年的海祭舞台上就曾連署反核,成名前的張懸、舒米恩也都曾在海祭上向樂迷呼籲,許許多多藝文創作者這些年來並沒有缺席,當核電議題再度被升高成全國關注的關鍵時刻,音樂界還出了以反核創作為主的樂團合輯,過去的累積終於化成集體社會行動。

海祭十七年,這片沙灘承載著許多的歷史與回憶:也許你想起陳綺貞、蘇打綠、盧廣仲曾在這裡捧起獎盃;也許你想起反核團體年年在這裡呼喊;也許你想起沙灘在這裡變小又變大,以及核電廠一天天蓋起來,又邁入了終結的命運;也許你想起海洋的哀愁與美麗,想起了貢寮這片土地的生命故事……。

這一切,讓我們從海洋音樂祭談起。

(綠色公民行動聯盟秘書長、紀錄片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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